2020,一双儿女,构成“好”字。
这或许不是最好的时代,
却始终应有最好的自己。
“孩子是我所爱;家庭和事业亦是我所爱;
而拥有完整的个人生活,
做最好的自己,更是我的所爱;
缺一不可!”
谁也没想到2020会以这样的“特殊时期”开始,而章子怡给元旦出生的儿子写了一段特殊的“满月寄语”:“过年的喜悦和万家团圆的美好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冲走了,同时让人痛心的还有很多人的健康与平安。。。。。。人类的力量与智慧无限大,但你更要明白,人世间有各种疾病的治疗,但真的没有治愈愚蠢的解药…。。。无论怎样,我们始终要相信明天会更好!”
这是北京下午一点—接通章子怡电话的时候,那一头传来的对话呈现的是一个特别有现场感的画面。事实上,在她结婚生子后,这样的去魅女明星神秘感的时刻正在变多:从微博分享产子后的涨奶之痛,到产子前给醒醒的生日礼物之海边沙滩画字,质朴、真切、从容。
不变的是,无论何时,她做什么事都是全神贯注、全力以赴的。“宝宝,你先回自己房间玩好不好?妈妈现在有工作。”她正在教醒醒认字,“人啊,山啊……已经认识一百多个字啦!”柔声细语、充满笑意的声音,让我几乎好像能透过电话看到她带着熟悉的笑容笑着转向我。
她的笑有着驱散黑暗的魔力,仿佛京城冬日午后特有的阳光,正如此刻,透过玻璃,如水流淌。“回头约饭!”她说,语调是始终的爽朗—我认识的她从来都有这股爽快劲儿,交朋友、聊电影、结婚生子……诸多决定,从来如此。这次临产前拍杂志封面也是突然的决定。“上次怀孕我就没记录下来。”她说,“感谢你们成全我。”
事实上,章子怡决定后的行动力从来都是惊人的—换句话说,她从来都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刚刚过去的这个2019年,章子怡跨越了从影的二十年,而她自己的人生也来到了四十岁—一个人称“不惑”的年纪。
或许鲜为人知,电影之外,她是圈里少有的那一类真正重视和喜欢文字的—她宝贝手机里的每一个笔记,每一条微博和朋友圈、书和电影的推荐,都是亲自写就,充满回忆,更充满超越岁月的生命力。
四十岁生日时她写:我曾经觉得不惑之年离自己还很遥远,如今,它却悄然“蹭”到了我的身边……四十岁之前的路有惊有喜,我确实用心努力过,坚持过,勇敢过,感恩岁月一直有善待我,感恩有朋友家人一直用爱和温暖包围我,岁月沉淀了所有的美好和那些与我惺惺相惜的“她们”!
四十岁的我很满足也幸福,有了家的女人才逐渐懂得幸福就是内心的一种稳定,我始终记得他对我说“无论再遇到多大的困难,它再不是你一个人要应付的惊涛骇浪”!
“眼下最大的责任……是如何让14岁的大女儿顺利过渡青春期。”她诚实地对我说,“因为我自己的青春期没有过叛逆——最叛逆的就是36岁那会儿谈恋爱,全家都反对,但我决定了要嫁给精神世界无限大,令我有安全感的汪先生——我决定了,我要和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日子了。”
我觉得每个希望成家安定、或想达成什么但始终不知是否能达成的人,都应该听听章子怡坚定的肺腑之言,那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孩子是我所爱;家庭亦是我所爱;而拥有完整的个人生活,做最好的自己,更是我的所爱;缺一不可!”
不惑始终是一种魅力,而新生之力,至简至真。
我至今记得第一次专访见她,她一身黑衣,身形窈窕,眸若星辰,像极了《卧虎藏龙》里玉娇龙那个月光下蒙面盗剑的亮相。“我最怕别人把我想成和银幕上一样的人。”然而她此言说得咯嘣儿脆。
但怎么办呢?玉娇龙,这个反常规的女性英雄,一个连裙上绣的都是万里江山而非花鸟的烈女子,在武侠学者评价中“极富叛逆精神而又难以挣脱传统,亦正亦邪”—是太多人心头的白月光、胸口的朱砂痣,我也不例外—如果硬要说我是粉丝,可能唯一只对这部电影,但确是在真正面对面访过章子怡本人后,我才在微博和朋友圈里写出这样的感悟:“在所有追寻自由的方式里,我为什么最倾向于玉娇龙式的简单粗暴?因为很简单,这个世界上最不值得的就是:坐以待毙。人与人,事与事之间决定命运瞬间的差别,往往就在于此。”
更神奇的或许是,至今我依然如此觉得—虽然《卧虎藏龙》这部每每人生关键时刻都会神奇出现的电影,每一次我看的心境和所得都非常不同,但关于“决定”的这一观点一直一如初衷。
全力以赴,也是一种气节。
去年9月在中国电影资料馆的“章子怡从影20周年作品展”上,是我第一次得以在大银幕看《卧虎藏龙》—我没想到这部少女时期起根本数不清看过多少次的电影,最后一幕的纵身一跃即便是早已知晓的结局,依然如此震撼:灰衣素脸的她从银幕的右上角直直地扑下来,是坚如磐石也是自由之舞,覆盖了整个银幕,直至覆盖了整颗心灵—没有什么比这一幕里的她能更好地诠释她之前被爱过的男人告诫的那几个字:心诚则灵。
同年5月的第72 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举办的贺章子怡从影20周年《卧虎藏龙》海滩特别放映场上,她也在人群中注视了自己这一场多年前的“纵身一跃”。“我‘藏’在观众里,坐在第一排,裹两条毯子,第一次这样看电影……我很少把自己的电影拿出来重看,尤其这一部,感觉像是画了一个圆满的句号。”章子怡这样对我说,“现在再看玉娇龙,觉得当初自己其实不是很懂……表面的敢爱敢恨、自由自在,那都是表面—俞秀莲是一个尘世中人,红尘中的一粒,玉娇龙是承载理想的力量……但你说,那纵身一跃究竟代表了什么呢?”
“也许……自我的人看到自我,解脱的人看到解脱,愧疚的人看到愧疚。所谓心诚则灵。”我答。“哎,我其实一直在挑毛病,想着如果现在再演,很多细节会处理得更完美。”她的语气充满了诚意。
我想,比起个体表演的遗憾,她更怀念那个创作至上的电影时代,也是她如今审慎接戏的原因。“我一直觉得,艺术创作得像沸水煮鸡蛋,要有那个温度。”她至今记得,自己那时每天六点多起床,八点开始拍她的戏,给了一辆北京Jeep、一件军大袄,没助理,十点多开拍周润发和杨紫琼的戏份后她就回车上等待,在片场这么个阶级特别分明的地方,“这些都不算什么,经历而已”—你一定不会想到,除了那时得不到的李安的拥抱,她印象最深刻的不是别的,而是那场山洞里面对碧眼狐狸死去的哭戏,拍她的特写时,李安因为负责搭戏的副导演念台词的香港口音太重,在片场发火“这让子怡怎么入戏?”立马把“武侠影后”郑佩佩重新叫回来给她搭戏。
“哪怕没有镜头,也要互相成就。”章子怡说,“所以后来的很多电影,我自己也会主动留下来给别的演员搭戏……我经历过,所以我懂。”始终是这样的记得,让她成为了不只是一个明星的演员。
而如果说玉娇龙是一个反常规的女英雄,章子怡也算是一个反常规的女明星。
她不活在网络里,她的决定也不轻易受他人言论所影响,哪怕有影迷写“我好像再也看不到白玲了”,哪怕很多“老粉”会直言反对她上《演员的诞生》《妻子的浪漫旅行》等种种综艺。“我从来不沉迷于空洞的赞美,所以也受得了无谓的诋毁。”她说得异常坦白,“我从来不是靠虚妄,或空洞地活着。”
这恰如《卧虎藏龙》里资深前辈李慕白当初对玉娇龙关于“虚名”的教诲:“武当派是虚名,剑法是虚名,青冥剑是虚名,李慕白这个名字也是虚名。”什么不是虚名呢?功夫—有真功夫傍身的人,姿态与做派终究不同。
江湖的梦总是无处不在—玉娇龙是一个电影江湖中人的理想,她可以肆无忌惮地纵身一跃,生活中人却是始终要落地的。事实上,后来每一次工作外见章子怡,我常想到的是另一部武侠片《剑雨》里,杨紫琼饰演的隐居女侠客曾静说的一句台词:我喜欢我现在的日子。
章子怡回忆起李安当初给自己讲戏时说,那把青冥剑是男人的命脉—那么到了女人手里,就如我们在电影中所见,它变得刚柔并济,然后百折不挠。玉娇龙的魂本就是如此,不是要一心称霸江湖,而是:直面自己,过想过的日子。
“我们为爱情结婚,从那天起我们有了新的生活目标,共同创造了今天的幸福。”她说。
越简单越好—我从来不喜欢复杂的日子,简单特别重要,越简单,越鲜活。”章子怡这样说自己关于爱与婚姻的诀窍,“我觉得有智慧的女性,命运一定能掌握在自己手中,包括结婚生子,过什么样的日子。”
即便微博回归了本名,但她从来没有也未曾想过要有第二个微信名字,那个沿用至今的名字只与孩子有关。“我一直想要两个孩子。”每每言及至此,她的声音都好像和眼睛一样灼灼发亮,“身体上的确辛苦,但孩子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你知道吗?表面上看是我们为孩子付出了很多,让他们有安全感,幸福感,其实我们更应该感谢孩子,是他们给了我们前进的动力,给了我们幸福的理由。”
电话那一头的她声情并茂地给我讲了一个她和醒醒“一起哭”的故事。那是一个收工早了的晚上,她想陪醒醒睡觉,但醒醒却想和阿姨睡—僵持间,劳累了一天的章子怡边说着“妈妈就是想多陪陪你”边自己先哭了起来。“她见我哭了,就跑过来给我擦眼泪,说‘妈妈别哭,我特别爱你,我想和你睡,但也想和阿姨睡’—你猜最后怎么着?是我们三人在一张床上睡,特别特别drama !”她哈哈大笑,这是职业女性常见的在选择工作与陪伴孩子间无法两全的烦恼,但她并无常见的失落。
“特别感动也特别惊喜……没有想到孩子能这么感同身受,共情大人的情感,但其实他们真的都懂!”这样的亲历让章子怡更加坚持,对孩子平等相待,把世界尽量真实地呈现在他们面前。“要让他们接受正确的教育。比如有时候我们答应了带醒醒去游泳,但太阳没出来,就改成在房间里画画而不是硬去游,现实状况本来就是多变的;
比如我会教醒醒,怎么和两个都想和她玩但彼此不喜欢的女孩子相处,如何尽量化解矛盾;再比如我们选择的跆拳道课前,老师会带领孩子举手说‘I‘ ll do my best’(我会尽力做最好的自己),课结束后要孩子和等下课的爸爸妈妈去说“Thank you for waiting”(谢谢你们等我的时间)……这些都是我特别看重的细节。”一字一句她说得掷地有声,“我是一个好母亲—因为,我懂得尊重他们!”
好像一个轮回,她从影生涯的第一部电影,叫作《我的父亲母亲》—这次从影20 周年展映上,我也是第一次看。这个那个时代女子下定决心追求爱情的故事啊—青春是眼神,是微笑时微微不齐整的牙,是田间微微不平衡的步,是一条“因为母亲曾经的殷切显得特别”的普通又不再普通的山路,是眼里所有对所爱藏不住的倔强。
“简单,但一点也不单薄,对不?”和我交流观影感受时的她说。
当然对。不然就不会有第32届东京国际电影节《我的父亲母亲》放映场上,有观众特意为她前来—不是因为章子怡是本届东京电影节的评委主席,而是因为“二十年前我一个人来看这部爱情电影,二十年后带着妻子再来看一遍,为你而来。”
“特别好。”
台上台下,人前人后,对于这个故事,章子怡都这样说。这真是一个我如此熟悉的非常她的语气和形容—那年聊爱情无悔,文章标题“因为我足够好”,别人难免又觉得她霸气侧漏,但我却惊觉醍醐灌顶—那是最大程度的真诚而不虚伪,还有一种单纯的相信。后来,我们一起经过了彼此很多重要的人生节点—我的父亲母亲见过她,我见过她的醒醒百日的样子,我们一起在伦敦、在绍兴、在东京……有时候见面有时候不,我的文字在她的数个封面后,她的文字在我的每一本书上,更重要的是—我记得每一次见她都会抱一抱我,她的拥抱就好像当年李安给她的拥抱那样温暖。
就像李安之于她,她也是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的贵人—那个当年困惑于李安为何迟迟不给自己一个拥抱的姑娘,后来毫不迟疑地给过很多年轻人拥抱。我亲眼见过的,《演员的诞生》那一场肯定不能算演得好的《我的父亲母亲》结束后,欧阳娜娜到休息室给章子怡送专辑CD。“不要怕,也不要怕我!”她和后辈说起自己中戏读书时和刘烨吊车尾“演戏都只能演石头”的往事,“人内心强大了,就有自信了。”《演员》第三季,因为怀孕缺席,但她同样在网上鼓励饰演玉娇龙的孟美岐,“过程就是学习……请继续在表演的道路上一步一步坚定地向前走吧!”
看别人的故事,流自己的眼泪—看电影,看明星,其实皆如此。至于她自己,“我尽力做更好的自己,但更好的自己是什么呢?碰上的时候,我才能知道,我会做决定!”
其实哪里有那么多更好—人生境界最圆满,也不过是《卧虎藏龙》里那句已经鲜有人做得到的台词:无论你对此生的决定为何,一定要真诚地对待自己。
她最初的亮相,要在大银幕上才看得真切—是点点绛唇,原来从未涂满。如今李安贺她的从影20年:才华之上,更有修为。
2020,一双儿女,构成“好”字。这或许不是最好的时代,却始终应有最好的自己—她说“当我们沉浸在庆祝新生的喜悦中,一种与生俱来的责任就诞生了”—那么亲爱的、最好的子怡,人生未满,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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