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网游行业步入危机：未抓住自主研发先机

　　上海网游行业的夏装还没来得及收起，冬天已骤然而至。

　　“造富传奇”、“网游龙头”、“华尔街宠儿”，上海的网游大佬还没有在一片褒扬声中回过味来，便已陷身行业低谷和竞争对手的刀光剑影中。过度依赖一两款代理游戏，没有抓住自主研发的先机等长期未得以解决的行业性问题，注定了上海网游行业会感受到透骨的寒意。

　　只是，没有人会想到冬天会来得这么快。原来，从“河东”到“河西”并不一定就要等上十年。

　　2010年底，即使刚做了盛大在线的一笔大单，资深业务员刘新（化名）仍高兴不起来。

　　刘新负责上海地区的业务已有好几年了。前几年，网游公司购买IBM服务器时的神情是一个比一个凶猛，网游行业的贡献绝对是自己业绩中的“大头”。他当时庆幸自己赶上了网游带来的“春天”。但现在，这一块业务却一年不如一年，到了2010年，网游行业的订单可谓捉襟见肘。除了盛大等屈指可数的几家还有需求，其余的网游公司基本不再和王丁来往。

　　刘新不懂网游，但他学会了从服务器的采购量中去揣摩网游公司的运营情况。他明白，对于任何网游而言，玩家越多，它所需要的服务器数量就越多，档次必须越高；反之，服务器需求量下降，对品牌也不做太高要求。如果发展到变卖服务器的地步，那这家网游企业基本上属于“病入腠理”。

　　一个月前，刘新向《IT时代周刊》大发感慨，谈起自己两年来亲眼所见的上海网游行业由兴转衰的全过程。他看到了不少初创网游公司一夜兴起，一掷千金豪买服务器的气魄，几个月后，又因为难以为继而关门大吉。

　　“上海网游行业大不如前了。”面对《IT时代周刊》，刘新给出了这样的结论。

　　泡在苦水中

　　随着《魔兽世界》代理权的旁落，昔日九城曾为之投入7300万美元所购置的上千台服务器顿时无用武之地。

　　时任九城总裁的陈晓薇曾以一封工作邮件的方式对外披露，赢得《魔兽世界》代理权的网易曾提出将九城的服务器等硬件设备以2200万美元的低价收购，但网易说的话有点伤人：没有《魔兽世界》了，九城这些机器都将成为纯成本。这理所当然地被自尊心较强的朱骏断然拒绝。

　　朱骏拒绝网易是为了争一口气，但眼睁睁地看着上千台服务器变成超大鸡肋也确实于心不忍。本刊记者在近期的调查中独家获悉，朱骏还是暗中托人为这批机器寻找出路，愿意低价变卖，甚至可接受比网易更低的报价。

　　虎落平阳被犬欺。令朱骏没有想到的是，试图接盘的公司全都趁火打劫，甚至有人把价格压到了一折的地步。这让朱骏深感屈辱。他面对着过来游说的中间人拍案而起，大喊着说：“不卖了，（服务器）就算都堆在我家里烂掉，我也不会受这种窝囊气！”

　　与其说让朱骏不愿接受的是低得可怜的报价，不如说是九城沦落至此的现实。但九城的境况，正是上海网游行业由盛转衰大背景中的一个缩影。

　　根据预期，九城发布2010年第三季度财报的日期为11月30日，但九城却在前一天宣布：“2010年Q3季度财报的具体披露时间暂时未定。”

　　对此，有业内人士猜测，“九城可能要等把亏损业务砍掉后，才会把美化过的第三季度财报端上桌。”据他介绍，一些上市企业纷纷对旗下公司进行裁员、增加产品研发、增强海外市场以及扩大其他业务挽救局面，从而达到粉饰财报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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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年11月15日，一位自称九城前员工的人士在微博中爆料称，九城旗下《奇迹传说》项目整体被裁，近百人的项目团队中，仅一名系统策划、两名美术(其中一名为孕妇)留任，其他如直接领导VP何旭东、制作人丁振、主策化、主开发人员等人员全部被裁。裁员原因据称是朱骏对《奇迹传说》的游戏质量不满意。

　　对此，九城方面回应称此次调整涉及的人员是十几位。

　　相比九城，久游的处境更为凄惨。

　　2010年12月6日，中科英华(600110.SH)发布公告称已与金科国际签署《股权转让协议》，以1500万美元出售所持久游国际全部700万股股权，占久游国际总股权的16.97%。中科英华的最大单一股东为杉杉集团董事长郑永刚，他与杉杉集团曾合计持有中科英华大约29.89%的股份。

　　6年来，郑永刚一直信誓旦旦地要将久游网做到上市，并且将之喻为杉杉集团的又一个资本造富传奇。如今他黯然放弃久游，网游上市梦功亏一篑。而在之前，郑永刚还曾私下对媒体透露，2008年3月春天可能登陆日本资本市场。

　　“现在的游戏行业已经告别了野蛮增长，久游国际自主上市的几率越来越小。”一接近杉杉集团的人士告诉本刊记者，郑永刚这几年在电池上花了不少工夫，而这块的资金需求也是很大的，既然久游上市希望泡汤，也就没有了留下来的必要。

　　投资方的撤离，更让外界认为之前的久游网裁员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因为当时有久游员工在网上发帖揭露，公司在2010年8月份时，与多个部门的几十位员工签署了转岗协议书，这些员工全部被转移到了推广部。久游公司对这些员工承诺待遇不变，却在几十天后未经商量就辞退了这些员工，对外则宣传这只是公司内部小规模调整，理由为辞退的只是“边缘的推广人员”。这位员工在帖子里痛批，所谓“转岗”只是为了保持公司形象、掩饰大规模裁员而采用的手段。

　　“沪外力量”崛起

　　对中科英华来说，久游网确实不值得留恋。中科英华官方人士强调，久游业绩两年来未达预期。2010年前9个月，久游国际净亏3443.4万元，同期收入4.8亿元；而它似乎也没享受到美好时光，过去两年净利与营收连续下滑：2008年净利1.3亿元，收入7.8亿元；2009年净利773.8万元，收入6.9亿元。

　　而九城对最新财报遮遮掩掩的原因，或许可从其2010年第二季度财报中看出端倪。

　　在该季度，九城录得净营收370万美元，同比减少91%，运营亏损1174万美元，已连续7个季度亏损；净亏损970万美元，尽管相比上一季度净亏损的1120万美元有所缩窄，但净亏损已持续6个季度。

　　财报拿不出手的不止九城一家，2010年11月30日，盛大发布了截至2010年9月30日的第三季度未经审计之合并财务报告，该季度净利润为2.89亿元人民币(约4310万美元)，同比下滑21%；上季度为3.04亿元人民币，去年同期为3.67亿元人民币。作为盛大最重要的业务——在线游戏在此次财报里表现极差。老游戏下滑惨重，新作品又贡献不足，成为盛大游戏永恒的苦痛。

　　一个令上海网游企业深感尴尬的事实是，2010年第三季度财报显示，以腾讯、网易和搜狐畅游为首的“沪外”竞争对手的成绩单非常“给力”，营收节节上升。

　　腾讯游戏业务2010年第三季度收入达到25.572亿元，较第二季度增长19.3%；网易2010年第三季度在线游戏收入达12.56亿元人民币，环比增长6.4%，前年同期为7.75亿元。搜狐畅游的表现也足以傲视上海群雄，其2010年第三季度营收8560万美元，同比增长25%，环比增长10%;第三季度净利润4530万美元，同比增长20%，环比增长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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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年可谓是盛大游戏的考验年。在这一年里，中国网游座次重新排序，盛大不但失去了霸主的宝座，其座次更是滑到了第三的位置上。从已经公布了财报的几家公司来看，盛大仍和腾讯、网易身处第一阵营，但彼此之间的差距也有拉大的趋势。

　　当前，腾讯利用平台优势，一骑绝尘，坐稳了霸主的位置，网易也利用自研的游戏和代理的游戏取得了不俗的成绩。相反，盛大由于自身的瓶颈，离开行业老大的目标越来越远。

　　“70%，60%，50%。”上海市信息服务业行业协会副会长兼秘书长马海湧排出的这三个数字，反映的是上海网游行业占全国市场比重的衰退曲线。

　　“虽然仍然可以称作是全国版图的‘半壁江山’，但上海的龙头地位正在被北京和广州所‘撼动’已是不争的事实！我从去年开始明显感觉，上海网游行业的优势地位正在告急！”马海湧说。

　　不再是遍地黄金

　　面对上海网游企业的集体不振，马海湧不愿意用“步入低谷”这样的重词，他谨慎地将此归纳为“调整期”。

　　“一个行业的兴衰往往以十年为一个周期，自2001年陈天桥代理《传奇》揭开上海网游行业造富神话开始，到现在正好十年。持续繁荣的行业是不符合经济规律的。”马海湧说。

　　当年，盛大开启了免费网游的模式，令华尔街的投资者为之疯狂。但十多年的时间过去了，随着法规以及市场环境的变化，免费模式也逐渐遭遇了瓶颈。

　　2009年年底到2010年，网游行业在规范的同时也遭遇了政策洗礼。“新闻出版总署、文化部、公安部，网游被越来越多的部门管着，一个部门出台新规，其他几个部门也会随后跟上。”一个上海网游公司老总在采访中感叹现在企业生存不易。

　　“好不容易组了一个团队，东拼西凑了一两千万元，经过两三年，历经磨难做出来的游戏，还要和竞争对手杀得头破血流，想要收回成本是很难的。现在的市场环境，能像《魔兽世界》那样大卖特卖的网游已经越来越少了。”上述网游公司老总告诉本刊记者，现在做网游，1000万元人民币是最低的门槛，在上海，网游行业已经不再是遍地可以捡黄金的时代。

　　“突然就蹿上来一夜致富的网络游戏，将来不可能会有了。”一业内人士说，腾讯、网易、盛大和完美时空等第一梯队的网游公司的领先优势已经形成，小公司命好的面临被收购，命不济的则只能等着关门。

　　市场显示，在过去一年半中，中国网游人数明显下降。“一方面基于道具的模式导致游戏被过度商业开发，缩短了游戏的生命周期；另一方面，玩家群体遭遇同质化游戏，必然会产生厌倦。另外，以前的主流玩家现在逐步进入中年，开始理性消费，这造成了整个网游行业不如前两年好赚钱的现状。”马海湧说。

　　本刊记者从相关数据中了解到，2010年以来我国网游市场表现不甚理想，2010年第二季度网游市场规模环比下降1.8%，网游行业遭遇了十年以来的首度负增长。美国投资公司Auriga近日发布的报告表示，中国网游行业不太可能延续以往的高速增长，网游概念股的表现将更多由短期业绩驱动。

　　“网游行业虽然能一夜造富，其实也很脆弱。以前有些公司仅靠一款游戏就决定一切的现象很不正常！以争夺游戏代理权发家的上海网游企业虽然扎堆，却毫无产业链、凝聚力可言。许多网游企业受制于国外研发厂商给不给代理权，受制于一款游戏能否火起来。当所谓的热门游戏被上海以外的网游企业拿走之后，上海网游行业的崩盘也可以在一夕之间。换句话说，‘沪外力量’的超越也是轻而易举。”一位上海网游创业者这样点评上海网游行业的当前形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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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网络上的其他业务不同，国内网络游戏行业过度依赖于3亿用户这一巨大的人口红利，其商业模式也因为缺乏可持续性的价值且简单粗暴而一直受到诟病，而这在上海网游业表现得更是明显。在2005年之前，中国网络游戏市场一直是进口游戏产品的天下，上海网游企业也因为代理了大部分的热门游戏而在全国市场上呼风唤雨。当“沪外”网游公司们也开始掌握了热门网游公司的代理命脉时，上海网游企业的游戏又正逢下降周期，营收的此起彼伏就反映在了财报上。

　　“《魔兽世界》的代理权从上海九城手中被广州网易抢走后，整个上海网游行业的营收也跟着每年损失19亿元！”马海湧的话印证了上述观点。失去了“魔兽”的九城，立刻从网游第一梯队退下来，至今难以翻身。

　　有分析指出，没有代理运营模式，就没有如今的中国网游产业，但少了自主研发，作为代理方的中国网游运营商总是处于被动地位。从2004年到2009年，国产网游力量每年新产品从10款到160款，市场份额从10%到78%，这些数字的背后展现了自主研发从无到有，从模仿到创新，已经开始成为中国游戏产业的支柱。目前风头正劲的网易与腾讯，正是在网游自主研发上走得早、走得好的代表。而自主研发也正是目前上海网游的行业性软肋。

　　当自主研发成为挽救网游行业整体低迷的一个有力途径时，上海大部分企业没有抓住这一机遇，这是现今被“沪外力量”超越的重要原因。

　　上海网游出路何方

　　上海的多位网游大佬绝不甘心这样将大好江山拱手相让，他们或早或晚，或主动或被动都已开始寻找新的出路。但陈天桥不在此列。

　　眼下，盛大正一面在内部启动给予旗下公司更大自主空间的“集团化战略”，一面努力排除其“跨业务板块用户资源价值激活不足”的焦虑，云中搜索显然是一把利器。盛大集团在互联网网上网下的布局甚广，涉及数十家公司。陈天桥正极力推动集团化战略，并将其总原则设定为“开放”二字。

　　盛大方面认为，旗下主力业务并不缺乏黏性，盛大游戏和盛大文学有着大量付费用户长时间花着钱黏在服务中。然而，一位互联网观察人士表示，盛大需要解决的是连接旗下各业务板块所形成的用户资源“孤岛”。

　　与陈天桥不单单做网游公司的境界不同，“营销怪才”史玉柱仍然想在这个被自己誉为“史上最赚钱”的行业中豪赌一把。5年前凭借一款大作《征途》奠定业内地位的巨人网络，正期待下一款一鸣惊人的产品。

　　从2009年年中开始，巨人开始推动内部项目公司化。巨人的逻辑在于，通过母公司控股下的项目公司化，给予项目团队更有效的激励。巨人的动作很快。2009年11月下旬，该公司内部由项目核心团队出资49%、巨人网络出资51%设立的5家项目子公司在上海挂牌注册。

　　此外，巨人还开始对收费模式进行革新。当年《征途》曾将“游戏免费、道具收费”的模式发挥到了极致，而现在巨人却开始追求薄利多销的“绿色化网游”。所谓薄利多销就是降低ARPU（每用户平均收入）值，同时提升免费网游的玩家付费率。

　　一位网游企业高管对《IT时代周刊》表示，巨人一年多来的多种动作显示了目前行业在共同命题前的一种经典应对思路：一边启动收费模式变革，争取更为广泛的收入来源；一边在“后大作时代”努力形成核心产品的竞争力，以应对同质化竞争趋势。

　　为了九城的复兴，朱骏在2010年年初推出了“全球应对全球”战略，他从全球视角观察互联网业务，通过投资位于美国的公司来进入全球市场。对于国内网络游戏市场，九城将通过包括所有权开发、合作、授权等多种方式来进一步进行扩张。同时，九城将进入包括移动互联网等在内的不同领域，以响应市场的新变化。

　　除了企业的自救，上海政府有关方面也试图为走下坡路的行业寻找新的增长点。2010年12月5日，在2010游戏开发者大会上，由上海市经信委支持，上海市信息服务业行业协会牵头，10多家企业和机构共同发起了“上海市严肃游戏产业发展联盟”，就是上海政府方面力图重振当地网游行业雄风的一次尝试。

　　然而，本刊记者经过调查得知，为了筹备“严肃游戏联盟”，有关方面游说了诸如盛大、久游等沪上网游重点企业，并告之今后将在专项资金申请上向“严肃游戏”倾斜。这些行业大佬们虽然当面都表示非常乐观其成，却似乎对政府的这番苦心并不领情，最终没有一家大企业愿意加入联盟，同意把网游“严肃”化。

　　上海网游行业试图再创辉煌的道路上，政府思维与企业雄心的不同调也因此可见一斑。这显然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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