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8月26日,吴杀母案一审公开宣判。被告吴犯故意杀人罪、诈骗罪、买卖身份证罪、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死刑,剥夺终身政治权利,并处罚金10.3万元。一审宣判后,吴提起上诉。
2015年7月10日17时许,当母亲谢天琴回家换鞋时,吴谢宇用哑铃杠连续击中谢天琴的头部和脸部,导致谢天琴死亡;后来,他向亲戚朋友隐瞒了谢天琴被杀的真相,并编造了谢天琴陪同他出国交流学习,骗取亲戚朋友144万元挥霍,理由是他需要生活费、学费和财务证明。吴谢宇逃亡三年多后,在重庆江北机场被捕。
2021年10月,27岁的吴谢宇在看守所手写了数万封信,分别给叔叔、阿姨和本案涉及的诈骗受害者。
吴谢宇在信中经常使用排比句和感叹号。他的笔迹有时潦草,或者写得很密集。不是我不认真,因为我现在是死刑犯。根据拘留中心的规定,我必须每天24小时切断一次手铐和脚镣,这对我的写作速度和笔迹有很大的影响。吴谢宇解释说。在一封约5万字的信中,吴谢宇向亲友表达了忏悔,希望得到他们的理解,争取一生的机会。
我们从这些信中选择了七个关键词,并摘录了一些信件内容,它们通向吴谢宇呈现的另一个秘密世界。
疑病症
吴和阿姨说,他从小就是一只小病猫:小时候的生活就是看病买药吃药,看病买药吃药。幼儿园的时候脖子上有一些脏丑的东西,后来以为是某种皮肤病。孩子们看到他的患处,嘲笑他:脏死了!你离我远点,别给我!上小学的时候脖子渐渐好起来,得了哮喘,被同学形容为喘得像破风箱。
恐怕我的身体永远不会好转。我的身体会越来越糟。最后,如果我报废了,我会死的。他在信中回忆说:哮喘让我越来越自卑,对自己的小身体越来越不满、愤怒、悲观和失望。这种呼吸困难的身体与废物没有什么不同!
即使在初中,哮喘症状也逐渐缓解,他认为它仍然潜伏在身体的某个地方,随时都在加剧打败自己。高一上学期,父亲去世后,他觉得自己已经到了一杯弓蛇影的地步。只要身体出了问题,他就觉得自己得了重病,症状刚刚出现。他害怕我很快就会像我父亲一样死去。
吴现在把这种心理概括为疑病症。比如高三复习期间,他经常心慌、心悸、心绞痛,晚上严重失眠,白天极度疲惫。他妈妈带他去医院,检查结果是左心房心律失常,但吴不相信医生说的不是什么大问题。后来他因为身体不好,高考不及格。
自从我父亲做了手术或死后,我就不相信医院和医生了。吴谢宇说,大学毕业后,他心悸心绞痛,濒死感越来越严重。有一段时间,他经常去学校医院,每次检查结果都是心律失常。
他不吃医生开的药,怕一直吃药变成爸爸自嘲的药罐子。后来他连学校医院都不去了,觉得疑病症已经到了绝症的地步:结束了,我和爸爸一样无力回天,随时可能突然死亡,就像爸爸突然死亡一样。
2015年上半年,吴谢宇大三时,他开始认为我很快就会猝死,我妈妈和我一样,不想再忍受了,我妈妈很快就会自杀,认为他们唯一的家在那个世界上的父亲身边。
编者按:2021年8月26日,福建省福州市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发现,被告吴谢宇悲观厌世,有自杀之念。父亲去世后,他认为母亲谢天琴的生活已经失去了意义。2015年上半年,他有杀死谢天琴的想法,并在网上购买犯罪工具。2015年7月10日17时许,吴谢宇在谢天琴回家换鞋时,用哑铃杠猛击谢天琴的头部和脸部,感谢天琴的死亡。
我爸是被病魔夺去了生命,从我爸走的那天起,我就无比害怕,天天恐惧:“我这破身体随时可能会像爸爸一样得重病,我说不定哪天就会像爸爸一样突然死掉。我爸竟然都会死,说明死是一件非常容易发生、随时都会发生的事了啊!”我的“疑病症”伴随着爸爸的死而加重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我身体里出现的每一个小问题、异常现象都会让我被非理性、不可抑制的无限夸张扩大想象成“我身体出了大问题、得了大病,现在才刚刚开始!”
报复
父亲因肝癌去世的消息是阿姨在电话里告诉吴谢宇的,“你爸爸出事了。”吴谢宇回忆,他当时读高一,呆呆地跟着亲戚回老家奔丧,大姑见到他,嗓子已经哭哑了:“你爸死得很痛苦,走之前一直喊疼。”她又说:“你爸走之前一直喊着你的名字小宇、小宇啊……”
“就是这两句话,让我觉得我这一生就在那一刻结束,跟着爸爸一起死了。”吴谢宇说,他觉得父亲死不瞑目,第一反应罪魁祸首是自己:父亲手术前,他曾去医院看望,只在病房里待了几分钟,就跑出去看书;父亲去世前两天,妈妈带自己回老家看爸爸,他又在房间里待了没多久,跑出去背历史书。
“为什么你们不告诉我我爸就要死了?”吴谢宇继而恨亲戚,让自己错过见父亲最后一面。
“我实在太想能在心里找几个人去怪罪,去和我一起承担分担这罪责。”吴谢宇说,他日日夜夜在想父亲的死因,他要“透过现象看本质”,最终把根源归咎于长辈们的见死不救,他后来在大学时越来越相信自己的判断:父亲治病花光了家里所有钱,不得不放弃治疗回家等死,而当时没人在经济上施以援手,“冷酷冷漠、无情无义。”
事实上,据吴谢宇父亲吴志坚同事回忆,吴家一直没有求助过,也做了较为保守的介质治疗,“放弃治疗也是因为他想在家里走。”
在吴志坚的高中校友与老同事口中,那是一个人缘很好,有些浪漫,为人豁达不看重名利的男人,也是大家聚会的粘合剂:他和吴谢宇的母亲谢天琴是同乡,隔着一条河恋爱,会去看电影打羽毛球,1994年儿子出生后,两人又一同调去福州工作。吴家生活简朴,谢天琴在学校分了房,家具一般,一家三口经常一起出席朋友的聚会,一起去南平闹花灯。而在吴谢宇的记忆里,他见到父亲的遗体时,几乎认不出来,“我的爸爸怎么会变成那样啊,一点都不像他了。”
父亲去世后,亲人们劝他“节哀顺变,照顾好妈妈就是对爸爸在天之灵的安慰”,这让吴谢宇更加痛苦,觉得他们说得轻巧,“和没事人一样”。
吴谢宇决定“带妈妈一起离开,回到那个世界爸爸的身边”后,另一个想法也随即产生,“我们家走到今天这家破人亡的地步,他们(亲友)也有责任!”“我要报复他们。”
杀害母亲后,吴谢宇以“出国留学”为由,先后从亲戚和父母的好友处借出144万元,“后来知道,他在福州挥霍,一夜花了几十万,都花在了嫖娼和赌博上。”吴志坚的同事说,案发后一段时间,吴谢宇依然会向亲友们反馈“美国的学习生活”。
吴谢宇回忆,那时在QQ聊天,阿姨说:“小宇你很棒,阿姨为你骄散。你很争气,在美国要好好照顾妈妈”。吴谢宇说他也感到羞愧内疚,但还是决定骗下去,因为这或许又是“他们对吴家虚情假意的爱”。
我猜疑你们,我揣测你们,自从我爸病逝后,我就天天在想“我爸为什么要死?我爸为什么不能活?”一开始我也懂得“是肝癌夺去了爸爸的生命”,但无数个日日夜夜钻牛角尖的瞎想瞎猜,让我在大学时竟产生了这段念头:“我爸最后是因为没钱治病,才放弃治疗回家等死的。我家的亲人们和我爸的老朋友们在我爸最后关头对我爸见死不救,他们对我们家无情无义,他们对不起我爸我妈。
我爱你们,但我对我们之间的亲情却始终抱着从虚构故事里看来的“为兄弟两肋插刀,为亲人肝脑涂地”的不切实际的幻想,我的意思是说,我对你们抱有过高的期待与要求,我完全无视了“你们已经帮了我们家太多的事实”,完全无视了“你们各自也都有各自家庭、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的现实……我对你们,因爱生怨……
这个世界上的人全都虚伪虚假、冷酷冷漠、无情无义,我和妈妈都已走到绝境了,我快要猝死了,妈妈快要自杀了,我和妈妈在这个世界上都活不了多久了,我和妈妈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天都是煎熬在无意义的苦海之中,我和妈妈在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家了……我和妈妈都不想再在这个世界上熬下去了,我们都只想去那个世界找爸爸了,而爸爸肯定也想我们去那个世界和他团聚,我们一家三口永不分离在那个世界过上永恒幸福的生活了……
我要带妈妈回家!我要和妈妈一起死,不,这不是死,死只是表象,其实这是回家!这是爸爸妈妈最想要的事,这是对爸爸妈妈最好的事,这是我在死前能为爸爸妈妈做的最后一件、最大最重要的事,这是让妈妈离苦得乐,这是带妈妈一起回家,所以,即使这件事再可怕,即使要为爸爸妈妈做到这件事要我犯下滔天罪孽,我也必须为爸妈做到啊!
“男人的问题”
吴谢宇认为,自己的内心一直比较封闭:以前,父母在家里说老家仙游话,吴谢宇听不懂,他想学,但父母怕影响他的普通话,也觉得听懂没必要,“大人的事情小孩不用管。”他也觉得没有可以交心的朋友。
不知道怎么去爱、自卑、不懂得和人沟通交流,他把这些归于父亲没来得及教他,父亲喊着自己的名字去世,这让吴谢宇认为他有没说完的话。如果父亲能说完遗言,可能就会告诉他,他未来的方向、应该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怎么去面对困境。
父亲没来得及教自己的属于“男人的问题”:怎么做一个合格的男人,一个男人应该做些什么——“我觉得这些问题对我极其关键,但只能去问一个男人才行。”
一次与舅舅在高速服务区吃饭时,他称当时最纠结的问题就是“爸爸为什么会死?为什么爸爸最后要放弃治疗回家等死?”但他说自己没有勇气开口,错过了向舅舅求救的机会。
在给父亲朋友的信中,吴谢宇也提到,他曾想给这位叔叔打电话求助,请教父亲走后自己心中积郁的痛苦、不解、困感、迷茫、无助、想不通的事情,好几个晚上站在大学宿舍走廊窗口拿着手机,但犹豫很久,害怕对方觉得麻烦,怕对方认为他的父母是不合格的父母,最终放弃。
后来,他假装懂了这些,连大学宿舍里,和舍友讲每一句话之前都要考虑半天,害怕被嘲笑是“废物”,更害怕“别人觉得这本该是父亲告诉儿子的”,“我绝不允许任何人觉得我爸不好。”到大二、大三,吴谢宇觉得连和人说一句话都很累、很没力气了。
吴谢宇渴望男人之间的对话,作为收信人之一的叔叔说,或许还有“对青春期的困惑”。这位叔叔是当时吴谢宇案的现场目击者和报案人之一,曾为他咨询过“性瘾”的事,他称,案发现场吴家的柴火间(指杂物间)里,曾搜出很多性工具。据媒体报道参与做笔录的相关人士回忆,警方曾发现吴谢宇手机里多部性爱视频,也购买了大量性工具。“青春期的男生这种事不好和妈妈讲。”这位叔叔回忆,专家曾和他解释“人在躁狂的时候,那方面的欲望就特别强。”
编者注:同学和同事眼中的吴谢宇与他自己的描述完全不同。综合《新京报》、澎湃新闻此前报道,吴谢宇的高中同学说,在他眼里,吴谢宇喜欢打篮球,人缘很好,比较健谈。大学同学回忆,吴谢宇会热情主动和同学打招呼,在宿舍时也会和室友谈天说地。课余时间,吴谢宇爱锻炼身体,宿舍里堆满了他买的拉伸器、仰卧起坐等辅助健身器材。他在GRE英语培训机构的工作人员回忆,吴谢宇情商也高,GRE成绩出来后,还曾与一起学习的同学分享经验。逃亡期间,在重庆酒吧共事过的同事说,他觉得吴谢宇是一个比较会处理人际关系的人。
虚构虚幻的世界
吴谢宇把自己犯罪的根源,多次归结于小说和影视的虚幻世界。他称自己没有主见、人云亦云,从来没有自己的判断。脑中幻想的“爱”到大学时已经变得彻底扭曲颠倒,虚幻错乱。
吴谢宇在信中提到了多部文学、影视作品,《牡丹亭》《卡拉马佐夫兄弟》《盗墓笔记》……认为它们对自己的影响很深。比如他判定长辈们“虚情假意”,就是根据《天龙八部》和《英雄本色》,觉得他们应该像萧峰和虚竹、小马哥对阿豪那样,两肋插刀,不应该让爸爸在家里等死。
吴谢宇用这些虚构作品向亲友解释父亲去世之后他的思想和行为变化。他回忆自己在父亲火化时出现了幻觉,他好像看到隆隆高炉之中,一股无形又无比熟悉的气息升上空中,遁入无形,“我爸逃出来了,我能再见到他的”——高中时,他看了一部美国电影《致命魔术》,他向阿姨解释,里面有个魔术师可以复制出一个自己来(但需要把原来那个自己杀死),他可以把自己制造出一个复制体然后用超时空传送到另一个地方。
“我甚至恍惚间以为我爸只是假死,大家都是在配合着演戏。”那部关于魔术的电影中,讲了魔术的三个核心要义:以虚代实,偷天换日,最后“化腐朽为神奇”。
高考后的暑假,吴谢宇看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长篇小说《卡拉马佐夫兄弟》,这本书改编自一起真实弑父案件,书中围绕信仰与理性,在宗教、肉欲、哲学、道德等等都做出探讨。吴谢宇向阿姨阐述了几句他至今有印象的话:不是因为看见所以相信,而是因为相信所以看见;不是因为看见奇迹才产生信仰,恰恰相反是信仰产生奇迹;证据撼动不了人的信仰。在吴谢宇的信中,他也多次提到“上帝”。
据媒体报道,2015年6月,吴谢宇购买了防水塑料布、防油桌垫、干燥剂、防潮剂、防霉包、抽湿器、真空压缩袋、抽气泵、隔离服等,还买了刀具,包括剔骨刀、菜刀、手术刀、雕刻刀、手机贴膜用刀、锯条等等。大概2015年过年时,他提到妈妈精神不好,不太爱吃东西,想到书中林黛玉也是如此后来郁郁而终。
吴谢宇在信中对叔叔解释,他觉得“妈妈想要自杀为爸爸殉情,像三毛为荷西殉情一样,妈妈想去那个世界找爸爸了”。
吴谢宇大学时看过昆曲《牡丹亭》,里面病死的爱人死而复生,“情之所至者,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吴谢宇说,他记得书上总结“心诚则灵”,“自我实现的预言”。吴谢宇说,在逃亡路上,“残存的理智告诉我,你妈妈已经死了,被你亲手害死了!你和妈妈被你自己亲手毁了!”但靠着这些书中的话,他每天一遍遍告诉自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吴谢宇觉得对他影响最深的故事是《盗墓笔记》里的“秦岭神树”篇。他向阿姨详细讲述了那个关于母亲的故事:一个男人的妈妈因病去世,他想让妈妈复活,找到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一棵青铜巨树,这树有一种神奇的能力叫做物质化,让人想象的东西在现实中出现,“梦想成真”,为此他被困在巨树中逃不出来,但临死前设法让朋友想象了“自己和妈妈在大洋彼岸生活”,于是一切就真的实现了——虽然男人死了,但被朋友想象复制出的他和妈妈,在美国幸福地过着全新的生活。
“逃亡路上,我每时每刻都在复习这些小说,一遍又一遍回想这些剧情。”吴谢宇说,父亲去世之后,他就一直懦弱地逃避着现实。到了大学后,现实与虚幻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到“虚实不分、真假不分”的地步。
继继父后,吴谢宇选择欺骗众人,同样编造“他与母亲在美国生活”,他在信中总结,曾多次给自己洗脑,母亲就像《致命魔术》中的那样被复制,像被神树「物质化」后,和自己在美国生活。他不停地对自己说:“如果它还没有实现,并不是因为它是假的,而是因为我还不够相信它。”
在信中,吴谢宇说,他现在已经从“那个世界”中醒来,“我已经完全改变了自己的整个思想观念和心态……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已经完完全全痛改前非。
他特别提到一部美国科幻恐怖片《迷雾》,“叔叔,在这一点上,我对这部电影一点都不感兴趣。真的因为从小到大的影响我最深,同时也是最扭曲我的就是无数的小说和影视。”
影片里,小镇笼罩着雾气,巨大的怪兽出没,最后,油污的车内,听到雾气响声,人们以为有妖怪要死了,父亲与儿子,好友决定自杀,父亲射杀了其他人之后,决定与怪兽放一搏,却发现雾中是军方的救援机器。
吴谢宇表示,他在大学的时候看过这部电影,感觉没什么,很快就忘记了,但是在母亲离去的一瞬间,“我感到,错了,全错了!所有我曾经幻想过、迷信过的东西,当然都是完全错误的、错误的!“
常常回忆《雾里看花》的结局,他愈来愈感受到男主最后的绝望,称“那个电影史上最绝望的结局”就是他所处的境遇,以此来解释“我为什么亲手杀死了我母亲”。
阿,祝福我和小宇吧。
以吴谢宇为视角还原谢天琴母亲,并非很多人想象中的“严厉古板”,“逼儿子考好学校”,一个望子成龙,高要求的中学教师。吴谢宇形容,母亲从小就是苦命,孩子们在家里操持,婚后,吴谢宇与父亲身体不好,母亲怕医院,讨厌消毒水的味道,但多年来一直坚持带他们去看病。信函还提到,母亲曾经为父亲换肝。
他说自己从小非常粘妈妈,“这辈子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妈妈”:妈妈一笑我就开心;妈妈一皱眉头我就害怕,心痛自责;天天想念妈妈,就是为妈妈而活。爸爸死了以后,他不管怎样“怕惹到妈妈伤心”,他强调:“我是爱母亲的,不是恨,也不是世界猜出来的任何其他消极情绪。”
吴谢宇也了解母亲的辛苦,他说自己受「疑病困扰」的影响,自小就非常自卑,认为自己是一台考试机器,「考第一名是我对妈妈的唯一意义。」可母亲从来没有向吴谢宇强加过考试压力,吴谢宇回忆说,他高考时,自己考了第二名,可是,他却很后悔,因为妈妈没有给吴谢宇增加考分的压力,吴谢宇回忆说,他考了第二名,是因为觉得自己考了第二名,觉得很可惜。"妈妈笑了,吴谢宇说,自己当时屏住了呼吸仔细地看着妈妈,觉得妈妈真的很幸福。
但是父亲死后,吴谢宇觉得母亲已经变了。他的大姑吴雪花回忆,在吴志坚死后,他的弟弟吴志坚在那年和母亲谢天琴一起去拜年,饭菜已经做好了,但谢雪花说:“你们一家团圆嘛,我这算什么。」最后,吴谢宇去吃肯德基。
他以为母亲与大家都疏远了,自己再也没有办法与她交心,继而又觉得,妈妈就像自己一样,怕「别人瞧不起」。这些在吴谢宇父母共同好友的回忆中也证实了这一点,吴谢宇的母亲从来不开口向她借钱,没有说家里什么困难,是一种规矩,一位要强的女子。
与母亲一起看电视时,吴谢宇觉得在剧中有一句话可以表达出他们当时的境遇:任何同情都是同情,实质上都带有一种高人一等、轻视他人的意味。在他看来,这是母亲对周围人敬而远之,拒绝他人帮忙的理由,他在千里之外。
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里,有一次他拿着成绩单和排名回来,母亲也没有表现出先前的高兴与自豪,只是淡然微笑着和他说:“别累了,注意休息,没事的。”
这样的关怀让吴谢宇当时束手无策,甚至绝望。他说自己比较钻牛角尖,可是他觉得高考考砸了,没平时好;上了大学以后,不管他怎么努力读书,也考不上第一名,“我对妈妈的最后一点意义都消失了。”
杀人犯后,吴谢宇翻开母亲的日记,看见母亲曾向父亲叹息:“幸亏我们的儿子如此优秀。”“阿坚,要保佑我和小宇。”
吴谢宇写道,这最可怕的痛苦和悔恨压垮了我,我真的受不了,我逃了,我把妈妈一个人扔在了家里。
他在信中总结,头两三年妈妈真挺难过的,“现在我才回想明白,我上大学后妈妈应该是渐渐走出来了。”
编者注:此前,一位接近相关办案人员的知情人士称,开庭前,吴谢宇曾将“杀母是为了帮母亲解脱”的表述改为“协助母亲自杀”。
我怎么竟然就真的犯下滔天罪行了,我竟然真的亲手害死了我妈妈的性命啊,上帝啊我究竟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啊,现在我的家才真真正正没了,被我自己亲手毁了,我以为我是为妈妈做到对她最好的事,可现在我彻底悔悟了,我让妈妈永远失去了生命,我害妈妈永远失去了一切,现在到以后到永远,我妈妈都什么都感受不到,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什么都不会知道了。我妈妈永远永远都回不来了,我妈妈没了啊,全是我做的,全是我害的,全是我。
现在,我没有了爸爸,我没有了妈妈,我没有家了,我什么都没了……现在是我暂时还活着,但我无能为力……连我妈妈的后事我都没办法去办,连妈妈在人世间最后一程我都没办法去送啊,我算什么人?我算什么儿子?我枉为人子,我枉为人,我不孝,我不孝啊!!!
一张照片
吴谢宇说他曾幻想,妈妈走后,“就像白雪公主、睡美人,就像没离开一样,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他知道“人死后会腐烂”,但总固执地不把妈妈和这些联系在一起。他说,2015年上半年我决定“带妈妈离开”后,就用尽全力地想“妈妈绝不能变丑,我绝不要让妈妈走后身体有丝毫变化”,于是他按小说影视里的经验买了许多种“防止腐烂”的东西放在家里。
但事实比吴谢宇的回忆显然要更加残酷。
据福州中级人民法院通报,2015年7月10日17时许,吴谢宇趁谢天琴回家换鞋之际,持哑铃杠连续猛击谢天琴头面部,致谢天琴死亡,并在尸体上放置床单、塑料膜等75层覆盖物及活性炭包、冰箱除味剂。
据案发现场目击者回忆,2016年大年初七,吴家门被开锁公司打开,报案人与警方一起进去:没有味道,屋里窗帘都拉着,整个屋都是黑的,都拿胶带封着——一地的电线,里面有摄像头监控,其他的东西都摆放得挺整齐。进入吴谢宇的卧室,一个“人”在床上被包着,一层一层,拆开之后,发现是个“假人”做的“木乃伊”。
警方在床下找到了真正的尸体。而床上的“假人”像谢天琴的尸体那样,被包得一模一样。
曾参与做笔录并接近相关办案人员的知情人士介绍,吴谢宇没有在妈妈屋里面作案,因为妈妈是很好的人,而爸爸更好,他们两个的灵魂都是干净的,他不想让血迹等脏东西玷污父母的床。这会让整个天堂肮脏,他说,希望爸妈永远是干净的人。
开庭时,吴谢宇称他第一次见到了母亲死后的真正模样。这让他几乎无法承受,那个曾经有重度洁癖,总把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娴雅美丽的妈妈,在照片里“那样的丑陋可怖”,吴谢宇说,看过照片之后,他几乎听不清后面庭审的内容。
一次生存的机会。
在福建省莆田市仙游县的度尾镇吴谢宇老家,由于国家住房保障工程,几年前盖了三层小楼,都是由吴谢宇的小姑子操持,还有很多90年代的旧家具,塑料边的小镜子,几个木条钉成的桌子。父亲吴谢宇排第二位,大姑与五姑一家住在这里。在吴谢宇被捕半个月前,一位外婆去世了,吴谢宇的外婆说,他奶奶临终遗言是“家里只有这个孙子,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把他保下来。”和吴谢宇继任的外公也在去年去世了。
事件在当年事件曝光时,吴谢宇的表哥在女友家中不同意他们继续交往,至今表弟未婚。
约30个亲友在吴家联名签署了谅解书,以吴谢宇大姑的名义,在里面阐述了吴家的窘迫,并提到“小宇是吴家单传的血脉”,并提到“小宇是一家人”。」他的几个舅舅,作为被骗走的杀人犯,他的几个叔父也在另一份谅解书上签字。
但是一位资深法律界人士说:“刑事谅解书是指刑事案件中受害人与犯罪嫌疑人或其家属之间关于刑事案件结果的和解,受害人一方出具的具有法律性质的书面文件,一般会在提起公诉到法院质证阶段结束,刑法典中有酌定从轻的效力。"他解释说,法院对此只考虑减轻对诈骗罪的量刑,而受害人谢天琴的亲属,即吴谢宇姑姑与舅舅之间的谅解书,才是让法院酌定减刑的关键。
十月份,吴谢宇在狱中分别给大伯和大伯写信,托叔叔转交。
每个信函的末尾,吴谢宇用了很多篇幅来道歉和忏悔,但是写下了“也为了我自己”的信,吴谢宇说,“我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一旦最高法律批准,“或许我将在明年上半年死去。”
想让姑姑和叔叔理解他,“给我一次生活的机会。”
他说:“我真好,有机会可以活着干这些事啊,我只有27岁啊,我真的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啊!
"我真不甘心,我这一生就以这样一个可恶、可恨、可怜、可耻、可鄙的罪人结束了
""姑姑,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你知道我本质上还不错吧?真的不坏,不恶不恶呀
他说,寻求他们的理解,也许他自己还能活下去,“如果你不能理解我的话,那么我恐怕是没有希望了。”同时他也强调自己可以为社会做很多事。就算是下半辈子也愿意坐牢,“我要活下去!”“我真的非常想活下去!”
根据参加庭审的相关人士介绍,吴谢宇的姑姑早年就离异,生活状况一般,吴谢宇也在信中和姑姑说,“可能是你全部积蓄,你的养老钱”。初审判决后,吴谢宇的姑姑曾表示不会上诉,常常念叨“我姐姐好惨啊”;一位受害人回忆说,吴谢宇的舅舅被诈骗后,曾表示不会上诉,并时常抱怨“我妹妹好惨”。一提到谅解书,吴谢宇的叔叔不说话,更多地问道:“我能做这件事就好了。”
在信中,吴谢宇提到唯一可行的补救方法:向亲人和长辈索取父母留下的全部遗产。「本人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要是还有继承的,我自愿放弃一切权利。」据吴谢宇父母好友估计,吴家现在的房子价值一百多万。
又把母亲的后事交托给亲人,说他最痛苦的是“母亲还没有在殡仪馆下葬”,“我知道所有这些都是我造成的…我求求你们,让我妈命这么苦的一生最后一程能走好,让我妈妈的生命最后一程不会下葬。”
根据第214条《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程序规定》第214条关于已查明死亡原因且未继续保存必要的尸体,应通知家属领回处理,对于不能通知或通知后家属拒绝领回的,经县级以上公安机关负责人批准,不能予以保留。但是有知情者表示,谢天琴至今无法火化,原因之一就是需要支付多年积攒的高额停尸费。
编辑注:这篇文章作者向一名犯罪心理医生咨询了与信函有关的内容,对方提醒说,在案件上诉过程中分析被告的家庭原因需要谨慎,它可能会影响案件的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