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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晚会结束后,推开大门,点燃鞭炮,全家共享年夜饭,小孩向长辈低头领红包,稍作休息,便可出发拜访亲朋好友。这是一直以来胶东农村的传统庆祝新年的方式,除夕夜常常需要守夜。尽管明知道年初一白天可能会疲倦不堪,但由于平日很少有机会回来,所以在拜年时拜访邻里是必要的情感交流。
每个家门口挂起了红色的大灯笼,夜空中不时传来阵阵鞭炮声。街道上走动的人群都是早早出门拜年的,天色暗淡中有时无法看清对方的脸庞,但当面对面相遇时,总会大声互道:“新年好!”、“恭喜发财!”这也是新年中的第一个问候。
每年的拜年行程中,我们会首先前往绍然大爷家。小时候常去他家玩耍,后来二姑家的大姐嫁给了他的长子,于是便有了更深一层的亲戚关系,因此每次拜访都会停留较长时间。
大爷已经七十九岁了,感慨时间过得太快。事实上,在我像这样大的时候,他已经是祖父的身份了。
伯母对我说:“一晃眼你就四十多岁了,你还记得你出生的时候下大雨吗?我们在你家后面听动静,当你哇的一声哭出来的时候,我们都特别开心。在你出生前,你母亲已经有几年没有怀孕了,你的祖母急于抱孙子,经常在吃饭时想到这件事就会烦恼,甚至筷子掉在地上也不知道。”
谈话间,邻居元和大爷家的继子前来拜年。元和大爷单身了半辈子,直到中年才与现在的妻子组成家庭,她的妻子也是本村离婚的,带着一个孩子。现在他也成为了祖父,全家和谐幸福。
虽然不是同一个姓氏,但从辈分上讲,元和大爷与父亲同辈,小时候我们就住在附近,所以非常熟悉。
绍然伯母说,元和大爷和他的父亲都会占卜预测。“有一次我们的母猪不见了,我们打算靠它的小猪崽赚钱的,我当时非常焦虑,去找你元和大爷的父亲帮忙看看。他听了之后并不紧张,反而开玩笑地说一头猪不见了就算了。但我催促他尽快帮我预测能否找回母猪。他又开了个玩笑,问我有没有帮他儿子找个媳妇。我说当然会帮忙。然后他告诉我们应该在东北或西南方向寻找,大概能找到。我又问具体应该去哪里找?他又开起了玩笑,说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了。后来全家分成两队,竟然在村子西南的山上找到了丢失的母猪,预测得真准。”
猪年谈论猪的故事,大家都笑了。
我知道元和大爷会占卜预测,记得在我参加中考或高考后,成绩还未公布时,他正好来我家,我就请他帮忙看看。元和大爷非常认真地用手指算了一会儿,告诉我可能有希望。我很高兴,后来果然实现了,元和大爷也非常高兴,告诉我实际上是否成功,我自己最清楚。
接下来,我们去了元和大爷家,去年我没有见到他,今年很高兴看到他,他还是一样笑容满面,临别的时候握着我的手送到大门口。他现在已经七十六岁了。
走家串户拜年基本上完成了,最后去了同辈的温雷兄家。
他家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结婚照片,是他儿子希庆和儿媳的。按辈分,希庆叫我叔叔,他在一所小学教书,比我弟弟小一岁,今年三十九岁,可以说是超大龄晚婚青年。之前谈了几场恋爱都没有成功,去年五月份结了婚,这次算是缘分到了。
我和雷兄雷嫂说:“终于了却了你们的心愿。”
雷嫂回答:“没错,我也早急了。以前希庆一回来,你哥哥就会拿出婚姻的事情来说他,两人在餐桌上就闹翻了,希庆扔下筷子就走了。我就告诉你哥哥,什么时候说儿子不行,非要吃饭的时候说他。”
雷兄坐在炕沿上,笑着为自己辩解了几句,嘴巴笑得都合不拢了。雷兄的父亲我叫大爷,今年八十一岁,是我们村本家同辈中较大的一位,听力有些下降,但身体还不错。
借着希庆结婚的话题,雷嫂讲述了村里以前正月邀请新娘和新郎的习俗。“有一年我去邀请那个谁家的新娘,当时他们正在分家,我去了三次都没邀请到,从此以后就没有再去邀请过。”
我还记得邀请新娘到家里吃饭的情景。通常村里本家或是熟识的邻居同辈、小辈娶了新娘,或者女儿嫁了人,会在过年时,家中正好准备了丰富的年货,就把邻家的新娘、新郎邀请到家里,正式地招待一番。一起吃顿饭,认认门,论论辈分,第二次见面就已经熟悉了,也知道如何称呼了。
雷嫂提到自己做新娘的时候,整个正月几乎没有在家里吃过饭,几乎是全村都在宴请她。但现在年轻人不再重视这种习俗了,也没有人愿意邀请别人。
回家后,我和母亲聊起此事,她说曾经一次最多邀请了七八个人,而她自己也在连续几年的时间里被邀请。
仔细思考,在乡村熟人的社会中,这些习俗虽然繁琐,但却充满了人情往来中的温暖和淳朴的民俗风情,只是现在逐渐消失,慢慢地变成了回忆。毕竟,时代的步伐无人能够阻挡。
我跟弟弟开玩笑说,每年一度的熬夜拜年就像朋友圈里的相互点赞的大聚会。但实际上,老家的街坊邻居之间的熟悉程度,又怎是朋友圈里的点赞之交所能相比的?他们了解彼此的生肖年龄、性格脾气、辈分大小、子孙后代……甚至是那些已经离开的老朋友的忌日,甚至是族谱上的祖先们的血脉分支。
在过去的一年中,有的人家有人去世,有的人家娶了新娘,有的人家增添了新生儿。生活就在这样的季节轮回中不断交替,来来往往,生生不息。
我想,我们怀念的家乡,无非就是这流水般的时间中,平凡而又常见的烟火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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