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慈欣说,中国的快速发展,中国现代化的过程,可以享受科幻小说。
郭帆是徐工,他说他看到了很多逼真的科幻小说。
在《流浪地球2》热播、票房持续升温的情况下,观察者网走访了徐工集团徐州吊车厂,深入了解了徐工和《流浪地球2》背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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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工集团《流浪地球2》项目负责人冯若宇和项目现场协调王殿博接受了观察者的网络采访:
观察者网: 《流浪地球2》 和徐工这次合作是怎么开始的?
冯若宇:最初,我们的微博运营商收到一条私信,称有自称《流浪地球2》的人希望我们合作。 我们一开始怀疑是诈骗,但没想到是真的。
随后,得知《流浪地球2》剧组美术制作总监提出了工程机械道具设备的需求,他们的商务总监开始在微博上搜索。 发现无论搜索什么词条,只要是与工程机械相关的,就会出现徐工的内容。 他给我们发了私人信件。
这看起来是偶然的,但其实也有必然性。 因为我们非常重视z世代新媒体的运维。 无论是微博还是B站,在装备制造业中,徐工可能是最费事的。
观察者网:从对方来联络,到最终决定合作,是怎样的过程?
冯若宇:其实对方上午联系我们,我们确认了真实性后,决定十几分钟左右就做这件事。 包括公司董事长在内,我认为这件事很有意义。 伟大的科幻电影遇到伟大的工程机器,想想就火花四溅。
观察者网:拍板可能是很快的,但是具体的考量、确定合作细节,应该没那么快吧?
冯若宇:当时,我们有一些分析和想法。 另一方面,徐工有几个特定的比较优势。 首先,我们的企业价值观与电影主题本身有一定的契合性。 《流浪地球》的视点很大,可以强调人类的团结和集中力来办大事。 在这方面,我们可以相互赋予力量。 其次,从继续扩大品牌影响力的角度来看,与《流浪地球》这一IP的合作很有潜力。 需要投入大量资源,但可以大大提高大众对装备制造业的认知,增加关注制造业、热爱制造业、从事制造业的人。 现在,我们得到的曝光度可能连5000万美元都买不起。 “用爱发电”的初衷带来了品牌提升的好结果。 这也是双向行驶吧。
当然,详细的支持计划经过了产品选择、工业设计优化和人员队伍建设,前后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最终董事会通过完整的计划。
观察者网:我们看到资料,最终投入61台设备,外加一支300多人的工程技术人员队伍,而且都是郭帆“白嫖”的,这样的投入是最初确定好的吗?
冯若宇:免费提供设备是一开始就确定的,我们认为在这方面可以支持,但没想到最终的投资会这么大。
王殿博:根据初步方案,共有28台设备,美术制作总监陈屹杰在网上挑选了部分设备,由我带队前往青岛摄影基地合作。
但是在拍摄过程中,我们的设备和制作团队的要求太一致了,可以应用的场景越来越多,对方的需求越来越大,陈老师来我们工厂看现场,现场选择,合作的设备和人员越来越多。 最夸张的是,陈老师看中了我们公司的几条生产线,最终部分生产线的几件工装也被卸下运往青岛。 相当奇怪。
冯若宇:我们最终提供了42种61台设备、400多套零部件和生产线工装,以及300多人的工程技术人员队伍。
在我们参加电影拍摄的半年里,我们的这些设备既是工具,又是道具。
王殿博:你知道我们第一次在电影院见到吴京老师是什么场景吗? 完全没认识到。 当时正在基地的大门口施工。 有几辆车在工作。 我们曾讨论过安全问题。 突然,一个穿着迷彩服的人开着叉车,漂移一摇尾巴就拦住了它。 于是,那个人下了车,来听我们说话。 我们中有人回头一看,才发现是吴京。
观察者网:吴京老师没什么架子啊。
王殿博:他很随和,想和我们一起看车、聊天,直到最后和我们所有的师傅一起单独拍照,但是时间不够,最后只能拍大照片。
我们的很多装备在现场很受欢迎。 例如,我们的伸缩臂叉是一种特殊的叉车,高达17米,剧组在高处作业时经常使用。
XC6-4517伸缩臂叉安装机
使用最多的是电动叉车,因为搬运材料非常方便。 最受欢迎的是小牵引车。 现场办公区域距离太空电梯登机口有2公里。 路太远了。 制作组的老师喜欢带点东西来,借我们的牵引车开车。
我们的挖掘机在现场也是劳模,很多灾害场景都需要砸东西,挖掘机在做。 然后呢
一个我们都没想到的工作,他们剧组把挖掘机的挖斗换成一种巨大的TRUSS架,用绿布裹起来,就把它当移动绿幕。原先他们只能用大货车,在一侧弄出一个大铁架,上面绷紧绿幕,但那只能横放。挖机不一样,想举多高就举多高,机械臂想怎么变形都可以,或者大面积的绿幕用卡车,哪边缺一块,挖机就直接开过去补位。所以我们当时去了4台挖机,前期一直在友情帮忙举绿幕,基本上都没怎么出镜。冯若宇:郭帆导演这次也说,“我在徐工看到了真实的科幻”,他这次拍摄特别追求“真实”,希望呈现一种具备纪录片品质“未来的历史感”。
电影的设定是2044年,是一个“近未来”,他要求所有设备要符合真实使用的逻辑,质感、材质、细节都要做到位。比如说一台设备,在涂装成白色不算,还得按照一定的逻辑把UEG编号给涂上,甚至看不见的地方,也得完全做到位。比如我们的装备都有出厂铭牌,一般是铆接在比较隐秘的地方的,比如车门、车架、车桥附近等,郭导让我们把所有铭牌、操作指引都改成英文的,因为UEG太空电梯军事基地在非洲加蓬。再比如空间站里的显示屏、控制按钮等,很多都是徐工现实中使用的零部件。
郭帆导演他就是要再创造一个真实的世界,所以,如果你们当时去青岛流亭机场,四周望一望,你基本不会觉得自己是在机场里,而是真的在一个军事基地,周围的景搭得很真实,各种细节都有。
我们当时提供了一个垃圾站,原本做背景,后来在片场就真的当垃圾站使用,还有我们的环卫车辆,在片场都是实际使用的。甚至拍摄时,军事基地里的垃圾站里,还放着之前倒进去的垃圾。
就这样,还是没能完全满足郭导的需求,他对电影的追求非常极致,经常会有更好的创意和需求,我们简单商量一下,能满足的都满足,设备数量自然而然就上去了。
观察者网:咱们的设备外观上也做了不少改变吧,我很想问一下,徐工的标志性涂装是黄色,流浪地球里的设备涂装是白色,你们认为哪个好看?
冯若宇:要单从视觉上来讲,肯定是白灰、白银这些配色比黄色的视觉更具有科幻感、未来感,但是工程设备上还是会继续用黄色,因为黄色更醒目,是一种约定俗成的工程色、警示色,比如黄色的灯、黄黑色的隔离带等等。
电影里使用白色,一方面是因为白色是联合国,或者说影片中地球联合政府的颜色,现实世界中我们提供给联合国的很多设备也都是白色涂装。
另外,电影里的一整套外观设计语言,是基于导演、美术指导对近未来视觉的理解,规定的一个基调去做的,包括以白色和黑色为主、简洁的未来感,突出棱角分明的线条等等。在沟通中,他们有提到,我们的产品外形,要尽量减少圆角和弧度,增加直角斜角,做阴影比较明显的角。为了适应他们的要求,我们的很多装备都做了修改,比如叉车和牵引车,我们原先的造型是圆弧车头,后来在工厂加了很多腻子,改成了一个有棱角的方头。
从视觉上来说,确实很好看,所以我们最新推出的一些新产品、无人化的产品,也参考借鉴了一些这样风格去设计,因为确实年轻一代的客户们,他们对这个产品的外观颜值是有讲究的,他们希望不仅是好用,也尽可能好看一些,视觉上与众不同一些。
王殿博:这也是相互的,我举个例子。我们有一个全地形越野底盘运载平台提供给剧组,郭帆导演觉得很酷,这个车只有车头和车架,没有车厢,剧组希望我们给这个车配一个棱角分明的车厢厢体。我们讨论之后,徐工的工业设计人员只花了两天时间,就完成了整个的三维模型、设计图和部件拆解图纸,我们的工厂只花了一周的时间,就把整个车厢做出来了,当然这是一个道具,里面是用钢结构撑起来的,外观是用钢板焊上的。
全地形越野底盘运载平台改装
冯若宇:那么快就做出来,他们都很吃惊,一般的美术老师没有工业机械的设计基础,学习其中的逻辑就需要时间,还有熟练程度的问题,而对我们的工业设计中心和技术中心来说,电影设定的2044年,涉及的机械并没有大幅超出我们的实际认知,所以他们可以很快就设计出来,而且马上就能付诸加工。
王殿博:“砸玻璃”那场戏也很能体现这次拍摄有多“实在”。
为了呈现灾难后的场景,郭帆导演原先设想要把一台大的设备弄翻倒,横在地上,展示被气浪掀翻后的场面。最初他们选定的是这台大家伙(XCS453IE集装箱正面吊),这款设备用板车从徐州拉到青岛,单程运费就要五万。但是,如果真的把这台大家伙强行翻倒,基本也就报废了。
XCS453IE集装箱正面吊(涂装已恢复)
剧组又想翻伸缩臂叉车,它结构相对简单一点。我们论证了一下,只要把里面所有的液压油、柴油都清空,是可以侧翻的,但剧组觉得这个车比较小,翻倒了也没有那种震撼感。
最终我们和剧组一起确认了要翻那台越野底盘车。由于当天晚上就要拍摄,时间非常紧急,我们现场负责人和公司领导、技术专家线上开会探讨解决方案,最终决定,把越野底盘车解体,制造一种车厢被炸飞的感觉,把车辆底盘倾斜,车头也歪着,把车厢扔到一边。
但郭帆导演为了追求更好的效果,提出了新的要求,希望能够对车体做进一步的破坏。现在大家都知道“砸玻璃”这个梗了,那个驾驶舱的玻璃是防弹的,我们拿砖头、扳手、锤子都试了,没有一点效果,最后,只能找来了一台山地挖掘机,用挖机的斗齿一下一下凿。单那个驾驶舱的造价就是30万,挖机师傅一开始不肯使劲凿,轻轻地撞,后来才使劲凿,开车的师傅都哭了。
观察者网:我们和很多网友都很好奇,咱们提供给剧组61台设备,现在保留白色UEG涂装的只剩5台,为什么?有没有考虑过全都保留下来,作为长期展示,或者做一些文旅用途?
冯若宇:这61台装备加起来,如果按照市场销售价计算的话,这得值几千万,要是都保留涂装放在这的话,相当于我们压了一大批库存,对我们来说不经济。
我们现在保留的这5台,有的是影片中戏份多的,有的是本身技术含量高的,都是比较有典型的、有纪念意义的。大年初一流浪地球正式上映的时候,我们还在徐州万达影城做过活动,把这台UEG白色的“钢铁螳螂”步履式挖掘机运到现场进行特技表演,吸引了很多人观看。
现在这些改回黄色涂装的设备,有的已经卖了,有的留着干活,因为涉及IP授权,我们不会销售流浪地球涂装的工程机械设备。
观察者网:有没有剧组提出要求,徐工没有满足的情况?
王殿博:我们也拒绝过一些要求,主要就是因为涉及安全问题。
有一场戏我印象最为深刻,我们在电影里看到的太空电梯,虽然没有完全真实造出来,但是为了模拟电梯的振动效果,下方是有一个弹簧阵列的。在制作太空电梯坠落戏的置景时,剧组让我们帮忙把几吨重的钢架吊起来,斜搭在弹簧阵列上,旁边只有一个工字钢支撑,剧组的人就钻到钢架底下干活。这个结构不够稳固,是相当危险的。
观察者网:应对这样危险的工作,剧组是否配备了安全员?
王殿博:虽然剧组也配备了安全员,但是项目太过庞大,很难做到面面俱到,这也是影视工业化的必要性之一。一方面是为了赶时间,追求工作效率;另一方面,是因为拍电影往往都是一次性的,剧组没有像工业企业一样的安全经验积累;还有情况是片场人员类别较多,各种工种都有,有些工人安全观念确实不强,为了图省事儿,爬高上低不系安全带,叉车或铲斗上站人升降,吊车吊一个横梁到高处,工人站在横梁上一起上去,等等。
冯若宇: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向他们提出了很多安全作业方面的规范建议和流程,签订了安全协议,配备了更专业的专职安全员,也会经常通报指出一些问题,促进整个拍摄安全管理水平的提升。实际上国内过去几年拍大型的电影一般都会有一些伤亡,这次《流浪地球2》这么大型的拍摄工程,没有发生一起伤亡事故,这是很不容易的,这也说明《流浪地球2》剧组在电影工业化上的探索与实践,是相当成功的。
观察者网:郭帆导演说,这次每个组都会配实习生记录流程上的错误,我觉得安全问题上,是不是也应该这么做,才能逐步形成一套规范?
王殿博:说句实在话,我觉得以中国目前电影工业的运作模式,以徐工或者别的工业行业的安全标准去要求他们,不太现实。因为工业生产是长期的、稳定的、规模化的,其中的安全经验是可积累可复制的。但拍摄都是一次性的,一个电影是许多个单独的团队和个人的临时合作,完成一次拍摄就各奔东西了,每部电影的制片方都不一样,要拍摄的内容都不一样,很难形成一套统一的标准体系。
冯若宇:实际上,这次郭帆导演拍摄《流浪地球2》,已经把国内的电影工业水平往上拔了一大截,几千人团队的管理是一个分层结构,我在电影制片群里,每天导演组把各组需要完成的工作制作一张大表,各个组的负责人根据表格内容安排组内的工作。其实在工业领域看来,这样的模式还是比较原始的,可能应该有一套信息化系统,但对于电影行业来说,已经很进步了。
相比起来,美国流行制片人制度,很多工作已经模块化了,像计算机有统一接口一样,能够以同一个标准高效运转。
从我个人观点来看,中国的电影工业,靠文艺片是不行的,一定要靠科幻片,才能拉起那么大的需求。
观察者网:刚开始的时候我们谈到微博、B站,都是面向C端的,包括《流浪地球2》这样的电影,也是主要面向C端,但你们的客户主要都来自B端,为什么会那么重视面向C端宣传和运营呢?
冯若宇:可能在其他一些企业来看,微博、B站离用户有点远。但是我们观察到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喜欢玩社交媒体的年轻人正在逐步成为我们的客户。
信息化时代,不做好品牌传播,“酒香也怕巷子深”。从长期主义的视角看,做新媒体传播也不光是为了客户,它是一种影响力,不是那么功利的,缘分来了就会把机会带到这里来。
这方面,徐工从公司领导到从业员工都十分认可,因此从集团到子公司、分公司都有自己的品牌传播部门,人数多则十余人,少则七八人,执行效率非常高。
即便如此,我们依然感受到高端品牌文化建设方面人才不足,这有一定的历史原因,有些单位和企业只有“宣传”概念而没有“品牌”概念,这与新媒体时代的市场节奏是不一样的,我们也很需要从外部吸纳更多真正懂得品牌建设的专业人才。
坦率来讲,支持《流浪地球2》对真正的目标市场帮助不会那么直接,它主要还是影响到大众群体,影响整个社会群体对制造业的印象认知,这是比较有意义的事情。
我们决策时分析了一下,有这几方面,一是价值观,当时剧组提出要到联合国门前拍摄暴乱和爆炸的场景,为什么让他们拍?联合国收到郭帆导演的申请报告后,认为这部电影讲的是世界人民大团结,一起战胜困难,这样的价值观跟联合国是一致的,所以才开放了拍摄。
我们徐工也认可这样的价值观,工程机械它本身就是一个工具,工具没有什么特别强烈的属性,但是人类可以用这种工具去改造世界,创造美好生活,这就赋予了工具价值,共同的核心价值观是比较重要的契合点。
第二,我们认为是科幻和科技是统一的,《流浪地球2》追求“未来的历史感”的科幻,徐工追求科技赋能产业,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徐工虽然有国家级的工业设计中心,也有很多对于未来的新设想,但是和科幻电影相比,脑洞还远远不够大。同时,科幻的基础是基于科技和产业实践,导演和美术的很多考虑虽然是从美学出发,但也特别重视现实逻辑,这需要现实的工业和工程去实现。
观察者网:这次徐工也做了一些周边文创产品,这是怎么考虑的?目前效果好吗?
冯若宇:我们一直在探索中国工业文化品类的文创,也在进行一些更加深入的合作与研究。
文创产品我们已经做了很多年了,当然过去不叫“文创”,定位是“高端礼品”,我们的设计是很成熟的,也有成熟的合作方,所以这次的几款模型产品做工还是很不错的。
这次徐工联合流浪地球推出了9款工程机械合金模型,整体反响还可以,淘宝众筹已经近80万元,各个渠道累计出货也有5000多台了,可以说是远远超过我们预期的。
徐工文创出品的钢铁螳螂(ET120步履式挖掘机)模型
我们关于文化产业、文旅产业的布局还在持续规划中,工业旅游、主题乐园、自有IP打造、基于真实产品的系列文创衍生品开发等都可能是以后的重点方向,包括影视IP的打造与合作,也已有比较积极的进展和落地项目。
做文创,并不是为了寻求业务增长点,文创和工程机械千亿产业相比,几乎微不足道。我们更多是为了提升品牌力,通过文化产业来反哺赋能主业,给传统制造业品牌带来崭新的活力。
希望抓住电动化、智能化的机会,通过强调科技,来争取全世界的年轻一代,在这方面,中国制造和中国科幻,是同盟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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